◈ 第一章

第2章

仲珊琦抽回手,拿帕子慢慢擦掉自己指尖上滴下來的粘稠藥液:「下次,可以輪流試試,哪種效果好。」
他還是很有科研精神的。
榮公子看她小可憐似的嗆到趴在被子上,很好心地給她倒了一杯潤喉的涼葯。
葛先陽接過來一喝,瞬間想起昨天他用這杯涼藥水怎麼折騰她的。
她渾身一抖,馬上把水杯推開,頭頂都要冒煙:「我咳咳……要……溫水……」
他到底看了什麼東西啊!看了多少,誰給他的?
那些片子里的東西只能信一半啊,很多都是荒唐虛假甚至有害的!!
仲珊琦輕笑了一下,倒是從善如流,給她換了一杯溫水:「給。」
葛先陽接過來,剛喝完,就看見他拿了剛才的那杯加了涼葯的水慢條斯理地喝了起來。
葛先陽瞬間縮起了腿,無比警惕地質問:「你……你想幹啥?」
她身下傷口現在都還是麻痹的,存在感那面強,起碼有一半這涼藥水的功勞!
「怎麼,怕我又拿涼藥水灌你?」他喝完,放下水杯,輕舔了下唇角,笑容涼薄,明知故問。
葛先陽漲紅了臉,不說話:「……」
「昨天是你非要,只能直接有什麼就用什麼,讓你放鬆,試驗還是很成功的。」仲珊琦洗了手,打開給她帶來的皮蛋瘦肉粥。
葛先陽想把粥糊他一臉,越說越不像話,感情他拿她做試驗呢!
皮蛋瘦肉粥的香氣瞬間飄散開,米粥濃稠、米漿里裹着細碎瘦肉和剔透皮蛋的香氣。
葛先陽聽見肚子咕溜咕嚕地叫喚了一下。
葛先陽坐起來,盯着粥,忍不住咽口水:「誰……送……」
這可不像食堂貨。
仲珊琦說:「梁欣和陳家樂夫妻來過了,他們昨天也被王致和叫去再補充了筆錄,知道你們受傷,今天早上帶了很多東西來探病。」
葛先陽眉心皺了下,努力搖手:「不收……不關……他們……」
「嗯,我說了不關他們的事兒,把他們的那些貴重東西都退了,只留下了吃的。」仲珊琦隨意地接話,拿勺子舀了一勺,吹冷送到她嘴邊。
他自然而然地接話,還是完全知道她要表達什麼的模樣。
葛先陽心裏暖暖的,雖然有些不好意思,還是張嘴含了粥。
可一想起梁欣和陳家樂,不免想起自己的貨,還有歐明朗他們!!
「歐……滿……怎樣……」她沒忍住,立刻比畫。
昨天她一醒來,整個人狀態渾渾噩噩的,陷入自己患得患失的情緒里,失控和他那樣了。
竟忘了問歐明朗、滿花、華子,還有貨物的情況!
仲珊琦頓了頓,還一邊喂她吃東西,一邊說:「歐明朗、滿花和華子都有受傷,華子傷得厲害點,背上被砍了一刀,得住院一周。」
「滿花和歐明朗倒是還好,也是昨天出院,大哥打了報告,安排他們住進來內部招待所了。」
不是家屬,是不能住內部招待所的。
這也是為什麼一開始仲珊琦沒安排他們都住進來的原因,總不能讓葛先陽一個人住進來,留其他人在外頭。
但出了這麼大的事兒,他和衛恆多少都牽扯進來,上頭同意安排他們進來住。
葛先陽鬆了一口氣,又問:「貨……呢?」
那幾乎是她所有的流動資金!德來壓她,軟硬兼施,她便只能求娘家將這女子記入藺氏族譜,認做了親妹子。

可是最後呢?

她快死的時候,這女子就站在她丈夫的身邊,和她丈夫十指緊扣,如膠似漆。

她的丈夫還理所當然地說:「你佔了主母之位二十年,該還給寶兒了。」

笑話!

以這女子的身份,配當侯府主母嗎!

床榻上都是她吐出來的血,鮮艷刺目。

她就那麼僵着身子,拼盡全力看着他們一家三口,恨不得殺了他們。

「是我自己有眼無珠……竟讓藺氏清流世家為這種低賤的女子做保!」

怕是只等她一死,這女子立刻風風光光從藺家抬進侯門,入主嫡妻之位,他們一家三口光明正大地團聚。

她這一生真是可笑——

丈夫是別人的,正妻之位也是別人的,連兒子是替別人養的。

二十年苦心經營,一夜之間拱手送人。

終了一生不過是為他人做嫁衣。

她不甘啊!

「雲婉,雲婉?你怎麼了?」

武定侯夫人衛氏,憂心忡忡地問。

藺雲婉臉色蒼白,微捂心口,稍稍緩解了那錐心之疼,她說:「婆母,我沒事。」

陸老夫人說:「雲婉,既然你已經看好了慶哥兒那孩子,那就他了吧。等世子一回來,我就讓府里開宗祠——」

藺雲婉打斷了她,指了另一個孩子道:「我覺得這個孩子也不錯。」

站在最右側的一個少年郎陸長弓,發色如墨,看得出來也是個秀氣俊俏的少年。低着頭,始終規規矩矩,沒有抬眼看一次人。

陸老夫人看過去,也是一驚,細看之下,還真是個極出挑的孩子,都把她親孫子給比了下去!

她還真不好說什麼,只能僵硬地堅持道:「我看還是慶哥兒好,頗有些爭流小時候的影子,很合我眼緣。」

本就是陸爭流親生的孩子,能不像他嗎!

藺雲婉鎮定地說:「承祧嫡房,旁的不要緊,孩子品性第一。」

陸老夫人和衛氏同時點頭,都很贊同。像他們這樣的人家,不怕養個庸才,就怕養個紈絝出來禍害祖宗。

藺雲婉繼續說:「兩個孩子都七歲上下,若已經被教壞了心思恐怕不好教養,最好是白紙一張。」便轉眸看向他們問道:「你們可曾上過學,讀過什麼書?」

陸長弓雖是陸家宗族裡的孩子,卻是遠房一支,早沒落得厲害,父親養活他便是費勁,更沒有餘錢供他讀書。

他羞赧地搖頭:「回夫人,沒有讀過書。」

輪到慶哥兒,陸老夫人心頭一緊,她的小重孫怎麼可能不讀書識字呢!

卻聽慶哥兒聲音嘹亮地說:「回夫人,我也沒讀過書。」

陸老夫人悄然鬆了口氣,不愧是她親重孫,還真是機靈。

藺雲婉卻忽然挑了挑眉,吩咐身側的大丫鬟:「萍葉,去看看他們兩人的右手中指。」

「是,夫人。」

萍葉先是抓着陸長弓的手,兩隻手都沒有長繭,只是掌心上有些亂紋罷了。

她又抓着慶哥兒的右手,將他右手的中指伸到眾人面前,已經開蒙三年的孩子,連字都會寫了,中指上有薄薄的繭子。那是讀書人才有的痕迹。

萍葉驚訝道:「夫人,他念過書!還會寫字!」

陸老夫人神色一變,差點脫口而出些什麼。

藺雲婉看過去,堅定道:「老夫人,這孩子不誠實。不配當陸家的孩子。」

「這……」

陸老夫人勉力一笑:「我瞧倒是個機靈孩子,調教調教就是了。」

藺雲婉卻不買賬,臉色頗有些冷沉。

衛氏眉頭一皺,也幫腔:「老夫人,這孩子才七歲,心眼子太……」

陸老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。

你知道什麼!蠢貨!

就是怕衛氏嘴裏守不住秘密,才沒敢在事成之前告訴她真相,竟還幫起外人來了。

衛氏雖不知緣故,還是老老實實閉上嘴,不參與爭執。

她一向是個沒主心骨的人,老夫人和兒媳婦說怎麼樣就怎麼樣吧!

武定侯府的血脈不可能流落在外。

陸老夫人不容反駁地說:「兩個孩子我都喜歡。既然雲婉你中意長弓多一些,姑且費些心,日後兩個孩子一起過繼了吧!」

「好。」

藺雲婉居然答應得很乾脆。

慶哥兒抬起眼,黑溜溜的眼睛,好奇地看着藺雲婉。

這以後就是他的嫡母了,他爹說過:「只有認了這個嫡母,咱們一家三口才能堂堂正正地在一起。 」

他都牢牢記在了心裏。

藺雲婉冷淡的目光挪到那張稚嫩的臉上,嘴角甚至有一絲暢快的笑意。

這孩子她當然要養。

不過這一次,她再也不會逼他勤學苦讀,也不會送走他心愛的輕浮丫頭。

他不需要謹慎交友,不需要因為體弱而忌口。

從今以後,他想怎麼樣就怎麼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