◈ 第1章

第2章

一張血盆大口正張得大大的,對着我「嗬嗬」嘶吼着。

這張嘴巴里的牙齒上血肉模糊,不知是哪位鄰居的半條小指頭,還嵌在這張嘴巴上顎,缺了一顆門牙的地方。

我一斧從對面行屍的太陽穴劈入,對方渾身一震之下,便軟軟倒在了地上。

扭頭望去,陳響東的冰鎬也釘在了最後一隻行屍的太陽穴中。

我們倆這一番戰鬥,都有點脫力的感覺,所以背靠着走廊的牆壁大口喘着粗氣。

不過這一戰之後,我們的目標已經達成,我可以到樓頂去,觀察這個城市已經變成什麼樣子了。

通向頂樓的安全門常年被一把掛鎖鎖住,我砍掉掛鎖的門環,拉開了通向天台的大門。

滿地倒斃的行屍都是頭部受創,所以現在樓梯間里充斥着一股難聞的腥臭氣息。

這讓我急需走到天台呼吸一點新鮮空氣。

今天白天的天氣一直都很好,萬里無雲。

所以,到了傍晚之後,遠掛在天邊的夕陽,將晚霞染得火紅一片。

要是在三天之前的任何一個傍晚看到這一幕,我會愜意的專心欣賞這美麗的遠景,體會自然的壯美。

但現在我卻提不起一點欣賞的興趣,因為只要一低頭,就能看到樓下的所有街道上,都滿是遊盪着的可怖身影。

車輛橫七豎八的停在路面上,到處都留有鮮紅色的血跡。

偶爾,四面還會傳來,不知從哪裡發出的慘叫聲。

剛才那一場與十來只行屍殊死搏殺的場景,又一次的出現在了腦海中,提醒我這才是現在的真實世界。

怔怔的望着樓下遊盪着的行屍,我終於接受了現實——世界終究是變了。

今後我必須與這些醜陋、可怖、兇殘、貪食,但卻曾經是同類的行屍共存於世間,和它們周旋、躲避、戰鬥,才能讓自己好好活下去。

思緒回到了三天前的那個早上——

「嘭…嘭嘭…….嘭……」

一陣急促而又雜亂的拍門聲響起,把我從睡夢中驚醒,按亮手機看了一眼時間:東元2022年12月18日,上午8:05。

無奈的爬起身來,昨晚開始的低燒讓我現在感覺精神萎靡。

一周前,世界範圍內突發了一次詭異的細菌性流感。

一種新發現的細菌突破了以往任何有效防護措施,迅速傳遍全球。據不完全統計,世界範圍內至少超過80%的人群被感染。

這次細菌性流感的流行速度、範圍遠超以往的任何一次傳染性疾病。

但由於97%的感染者都不會有任何癥狀,僅僅只有3%左右的感染者會有發燒、咳嗽等輕微癥狀,無一例直接導致的重症。

很不幸,我就是那3%中的一個倒霉蛋。

為了避免影響社會、經濟運行,各國對於這次的細菌性流感,都非常默契的達成共識,不對這次世界性的流感大流行做任何的升級的對待。

「張正,你鬼混一夜爽了,我這兒還病着呢。特么的下午我還得參加考試啊!」

一邊大聲回應着,我一邊朝着我們三間出租屋共用的大門走去。

聽到我喊話,拍門聲不僅沒有停止,反而更急促了。

我租的房子在這個28層住宅樓的15樓。這住宅樓每層有四戶90平方的房子,兩台電梯。

其中1504號房被租房公司從房東手上租了,然後再隔成三個更小的房間分別出租,這樣他們能夠從中以價格差獲利。

通向電梯間共用的入戶大門內,一條走廊連接着錯開的三個房間,第一間住着一個南陵本地的人,名叫張正。

我住在對向的第二間,靠着陽台的第三間房子是一對大三的小情侶,這幾天去外地旅遊了。

這種出租屋大概都是25平方上下,雖然面積小,但房門、廁所、洗衣機、冰箱、電磁爐一應俱全,價格1300一個月。

對於我這種剛畢業不久的菜鳥,算是條件相當不錯了。

因為離公司近,又能做飯,所以在交通和飲食上我又省出些錢來,一來一回,這價格對我來說就不算貴了。

我畢業後,三流大學的文憑讓我無法踏過大企業的高門檻,最後在大學所處的江北省省會南陵市,找了個房產中介公司業務員的工作。

也該我倒霉,這幾年房產行業不景氣,我也只能每天混混日子。

拍門的一定是我的室友張正,他雖然是南陵本地人,但也租下個房子,我很清楚,這是為了更方便他帶妹子回來睡。

他是個健身教練,不僅帶課,還承接健身教練培訓課程銷售的活兒。人長得也比較帥,風流倜儻的,身邊的女孩沒斷過。

看張正當健身教練似乎很滋潤,能免費把身材練的那麼好,還經常帶妹子回出租屋,我不禁眼熱起來。

看到我有想法,張正極盡忽悠之能,勸我在他那裡報考健身教練,說我雖然有點微胖,但身材比例不錯,能練出來不錯的身材。

最後經不住忽悠,我也掏出了辛苦半年攢下的五千塊錢,報名參加了健身教練培訓班。

當我後來知道這一單他能提成一千塊,我讓他請我吃了一個星期的晚飯。

我在學校是班上籃球隊的主力前鋒,也算有一定的運動基礎。

而我對健身教練課程也比較感興趣,所以一場培訓下來受益匪淺。

三個月的培訓期到了,今天是周日,我專門調休參加下午的結業考試,只要通過我就能拿到健身教練證了。

這三個月在鍛煉中學習,倒也讓我有了一些健身的基礎,一身長勢良好的肥肉也減掉了一點。

沒想到臨到考試,卻染了這個倒霉的細菌,開始低燒。

下午考試需要現場做30個俯卧撐、10個引體向上、50個以上的深蹲,全都是耗費體力的動作。

擔心發燒會影響狀態,本來想多睡一會養足精神,結果就被這拍門聲給吵醒了。

來到門口,按下把手拉開共用入戶門,一個人從電梯間走廊衝進門內,直挺挺的撞在我身上,我猝不及防之下,被他撲倒在地。

看清來人的面目後,我驚恐的大叫了一聲。對方不是張正,而是住在隔壁1503的馮大爺。

平時留着滿頭一絲不苟的白髮,戴着金絲框眼鏡,和藹儒雅的大學教授。

現在卻滿嘴鮮血,面目猙獰,凌亂的一頭白髮上也沾着血,雙眼血紅,顯得恐怖異常,這雙眼睛死死瞪着我,喉嚨里還擠出「嗬……嗬…」的恐怖聲響。

這與平時簡直是天壤之別的反差,把我嚇得驚呼出聲。

馮大爺壓在我身上,雙手向著我頭臉上亂抓過來,同時張開大嘴就朝着我脖子咬來,我清晰的看見馮大爺張大的嘴裏、牙齒間鮮血淋漓。

我大駭之下倒也沒有失去理智,眼疾手快的從旁邊地上撿起一個電飯鍋鍋蓋,用力推向馮大爺的臉上。

這個電飯鍋是張正的,偶爾會用這鍋做一鍋米飯,外賣個酸菜魚、水煮肉什麼的就着米飯對付一頓中午飯,用不着的時候,就把這電飯鍋丟在走道的架子上。

平時覺得張正總是把私人物品放走廊裏面不道德,現在我卻想抱着張正的臉親一口,然後把電飯鍋當獎盃頒發給他。

馮大爺畢竟是個瘦弱的老年人,被我這一推之下身體一歪,面朝外倒在了我身體左側。我趕緊爬起身來退回我的房間門口,大聲問道:「馮老您怎麼了?」

和平時笑眯眯回應街坊問候的狀態不同,馮大爺並沒有答話,而是身體扭曲着在地上翻了一下,雙手拄地爬了起來,抬頭對着我猙獰的大聲「嗬」了一下,蹣跚着腳步快速的又撲了過來。

我心中驚駭莫名,腳下卻不停步,迅速轉身跑回自己房間,用力關上了門。門上立刻又傳來「嘭嘭」的敲砸之聲。

租房公司用料還算過得去,房間門雖然是木頭做的,但挺牢靠,雖然震動搖晃,看樣子卻不會被馮大爺推開。

不擔心馮大爺會破門而入後,我驚魂稍定,到離門最遠的床沿坐下,喘着粗氣穩定情緒,拿起手機猶豫到底是報警還是給小區物業打電話。

這時,門外拍門聲停止了,只聽得馮大爺「嗬嗬」直叫的聲音離門遠去,似乎在電梯間發現了新的目標。

我把耳朵貼在門上,聽到一句怒罵聲響起:「我擦!」然後傳來一聲重物擊打肉體的聲音。

我聽得真切,這聲音正是張正的,這回真是他回來了。

趕緊打開出租屋的門,發現張正手裡拿着一根健身房裏面短杠鈴的鋼芯,正慌張的撲進入戶門。

門外電梯間的地上馮大爺正歪歪扭扭的往起爬,左側臉頰新增了一片擦傷,鎖骨被打的血肉模糊。

很顯然張正用手裡的鋼棒,打在了馮大爺的脖頸之處,把對方擊倒。

看馮大爺還能站起身,似乎這一棒並沒有給他造成很重的傷害。

害怕馮大爺爬起來繼續糾纏我們倆,我趕緊撲到入戶大門邊,沒等馮大爺站起身來,就把門拉上反鎖住,門口立刻又傳來了馮大爺拍門聲。

從張正手上接過鋼棒,靠放在張正出租屋房間門邊上,從貓眼向外望去,馮大爺對着門用力拍打,嘴裏還是不住地嘶吼着。

這時張正的聲音從身後傳來:

「汪挺你不要管他了,他變得了,變成會咬人的怪物了。」

我聞言大驚,轉頭問道:

「張正,你說什麼?什麼咬人?還有,你怎麼拿着一根鐵棒回來了?」

「汪挺你不要急,聽我從頭講。」張正仍然操着他的南陵市口音,但臉上已經沒有了以往風流倜儻的神情,神色變得慌張驚懼。

「昨晚看完電影太晚,潘西(妹子)說要走,我想着走回來還要一公里,就沒回來住了,趁熱打鐵帶到潘西去了電影院旁邊的如7酒店。」

我納悶張正為什麼不跟我講咬人的事情,卻在說跟妹子開房的事情,但看他情緒似乎有些急躁,便也沒打斷他,繼續聽他向下講去。

張正接著說:

「今天早上我睡得正香,突然被一陣怪聲給驚醒了,扭頭一看,那個潘西直翻白眼,渾身抽搐,也不講話,就喉嚨管兒裏面往外擠出一點兒聲音。」

說到這裡,張正臉上出現了驚恐的神色:

「給我嚇的不得了,趕緊抱着她一邊搖她一邊問她啊是生病了,發現她身上燙的跟暖水袋一樣。她也不答應我,抽了一陣就不動了,我仔細一看,吊的了,她……她咽氣了!」

聽到這裡我也嚇了一跳,開個房居然出人命了,但也沒出言,繼續聽着張正講述。

抓起床頭柜上的一瓶礦泉水猛灌了幾口,張正繼續用顫抖的聲音說:

「我當時嚇得一比吊糟,什麼心肺復蘇人工呼吸都用上了,搞了有四五分鐘,她也沒得醒。

所以我趕緊爬起來把衣服套上就拿手機打120,心裏面還在想這次吊的了,我沒得對她幹麼事啊!

結果我電話剛撥了一個數,我發現這個潘西一下頭從沙發滾下地了,然後扭曲着身體慢慢站了起來。

我喊了她一聲,她一下子把臉轉了過來,我屎尼瑪,表情真的是……嚇死人啊,嘴裏跟卡了痰一樣的怪叫,眼睛瞪得大大的,滿眼血紅,朝我猛撲了過來抓着我就要咬我。」

說到這兒張正臉變得更難看了:

「我掙脫她趕緊跑,跑到酒店健身區的時候,有一個男的跑出來了,跟這個潘西一起抓住我就咬。

我當時想着可能是她男朋友來了,糾纏了一會,就隨手抓起這個恐嚇他們。」

指了指門口的杠鈴鋼芯,「但他們倆個吊人一點兒也不害怕,我……把他倆推在地上就跑回來了。」

說到這兒,張正嘆了口氣:

「我慌的一比哎,順手就把這個東西帶出來了,然後一路就往回跑。

在路上我還看有一個男的也是這狀態,不過在馬路對面,我沒得理他,加快速度跑回來了。

馮老頭是我看到這樣的第四個了。沒得辦法,我剛才只有一棒子把他放倒了,我……他要咬我……我這啊算正當防衛啊?」

聽着他的描述我懵了,原以為是馮大爺發了什麼病,看這樣子好像還不是個案,現在馮大爺已經是張正見到的第四個。

我正思索間,見張正把外面的衣服全脫掉了,只穿着牛仔褲,重重向床上一躺。我發現張正裸露胳膊上、手上破了好多地方,就安慰他說:

「我趕緊報警啊!剛才他也想咬我,我們這應該算正當防衛吧?

沒事,警察要抓你,兄弟我陪你一塊蹲局子。我那兒還有點碘酒,給你消個毒,你看你身上都破成這吊樣了。」

張正卻對我擺擺手:

「報不報警你自己看着辦吧,擦藥就算了,我一路衝刺回來的,現在累的一比吊糟,都有點脫力了,我先睡會你不用管我了」

看他這樣,我只得說:

「那行吧,你先睡一會,警察來了我喊你順便再給你擦藥!」張正嗯了一聲,倒頭就睡。

沒把張正的門鎖死,留了道縫,想着一會警察來錄口供我方便直接進去喊他。

回到自己房間里,我就直接撥了警察局報警電話,但一直在佔線。

門外馮大爺還在不斷拍門吼叫,鄰居們估計也是怕惹事,沒見有人出來。

翻了一下手機,新聞頭條還是在說近期超級流感大流行的事情。

本地突發新聞只是一些零星車禍、火災的報道。朋友圈裡也挺平靜。

而自己所在的房產中介公司的內部交流群也挺平靜,最後一條是經理昨天晚上轉發的一條雞湯文「你的同齡人,正在拋棄你」。

打開窗戶,外面還算安靜,隱隱約約好像有幾家傳來吵鬧聲,我估計是又有家長在輔導功課。

於是我安心了一點,把房間關上阻隔住一些馮大爺拍門的聲音,躺在床上閉目養神乾等着。

過了五分鐘,報警電話還是沒打通,但樓上樓下、對面小區和離小區最近的街道上傳來了一些驚恐的叫聲。

我感到事情有點不對,於是推開窗,發現從窗口唯一能看到的藝苑街上有些人在狂奔,似乎在相互追逐。

這時入戶門外的拍擊聲也停止了,但電梯間聲音卻更加嘈雜,跑步聲、物品落地聲、幾個人驚恐的叫聲交織在一起。

從貓眼裡看出去,門口馮大爺已不見蹤影。

聽得門外聲音似乎離出租屋入戶門較遠,所以我鼓起勇氣,把入戶門開了條縫,探出頭去門向外看去。一看之下不由得又一次的驚呼出聲。

走廊上靠北側1501、1502號房門旁的走廊上亂鬨哄的全是人。看起來都挺眼熟,都是那幾間房裡的業主或租戶,也都身着平常的家居打扮。

但——

身穿弔帶睡衣的1501戶女主人已經變為食人怪物,趴在自己倒地的老公身上,嘴巴一口口的撕扯他脖子上的筋肉。

而他們的兒子正被馮大爺牢牢抱在懷裡,一動不動顯然已經斷氣,半邊小臉都已經被啃的血肉模糊了。

1502戶群租房裡的一個小青年拿着一個凳子,正用力砸向圍在他身邊的一人身上,那人正圍着小青年「嗬、嗬」叫着要撕咬他,腳下還有一個人抱着青年的小腿拚命啃咬。

還有兩個女孩從02戶衝出,狂奔着沖向安全門,尖叫着從逃生樓梯飛快的向樓下跑去,她倆身後,另一個滿身是血的女孩一邊嘶吼着一邊追着他們而去。

這時候,門對門03戶馮大爺家也晃出一個身影,向我們的入戶門蹣跚而來。

我連忙向那人看去,從穿着上分辨,來人正是馮大爺的夫人程奶奶。

但程奶奶此刻已經變得異常恐怖——脖子上的筋肉已經快沒有了,只剩一根血肉模糊的頸椎,拖着半根白花花的殘破氣管,頂着一顆歪着的腦袋,嘴巴已經不出聲音了,血紅的眼珠斜着瞪向我,朝我蹣跚而來。

大驚之下,我迅速關上入戶門並反鎖上,快步走到張正的門口準備喊他起來告訴他外面的情況。

正準備將門向外拉開時,向外虛掩的門被裏面一股大力推開,撞在我身上。

我向後一個趔趄,靠着走廊牆壁剛剛站定,這才恐怖的發現,張正也變得和馮大爺一樣,眼珠血紅,面目猙獰。

現在他正張開血盆大口,嘴裏發出可怖的「嗬……嗬…」聲響,從門中衝出,伸着雙手向我迅速撲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