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破曉,官道之上,行人車馬不少。
秦役騎驢慢行,但還是頗為顯眼。
有錢的大戶人家,皆是有豪奴隨從,徒步行人,也是三三兩兩,多為衣衫襤褸,面黃肌瘦之人,顯然是因為戰火災荒波及的流民。
這些人不時有人力竭倒地,再也沒有爬起來,而官道兩側的雜草叢中,時常可見森森白骨,有的還掛着血肉,也不知是被野獸啃食,還是被人… …
是的,吃人!
秦役見過,一個三四歲的大的小孩子,被一群山賊肢解烹煮。
那一次,是秦役來到這方世界最怒的一次。
那一戰,是秦役殺人最多的一戰。
七十三個山賊,一個不留!
人間煉獄,莫過如此!
那一戰之後,把秦役心中的陰暗面徹底打開,對於殺人,他心中再無任何負擔!
秦役垂首,雙目微闔,任由驢兒前行。
外人只看着道人在驢兒背上低頭打盹,卻不知道他一呼一吸之間,眉心處的天心穴都會有星光乍現,昨日施展地煞術的消耗也正在急速的恢復。
這種吐納之術,乃是七十二地煞術之一的導引。
此門神通乃是一種吐納鍊氣之術,時常修鍊,不僅可以延年益壽更能強壯肉身,伐毛洗髓。
據那張百忍所說,此界萬法都是有地煞術演化而來。
別看着導引吐納之術簡單,但大道至簡,張百忍既然能掌管建木,所言必然非虛。
只是這導引之術,只對恢復星光和強壯肉身有大功效,能不能提升境界,秦役就不得而知了。
他也不是傻子,從張百忍那隻言片語里,也聽出了在這「十都」之上,應該還有其他的境界。
只是對方不願意說,他也不想去問。
左右這十都之境,足夠他施展諸多七十二術了,不說橫行此界,自保應該無虞。
秦役的吐納並未持續多久便被打斷。
「道爺,這位道爺,救救我阿爹吧。」
一名臉色蠟黃,身形消瘦的少女,跪在了大毛驢前,不斷的叩頭哀求,許是太過用力,額頭都磕出了一個大包。
「無量天尊,救苦度厄。」
秦役翻身下驢,將那少女扶起,誦了句道號,算是答應了。
他這一路行來,很少主動出手幫人,因為,要幫助的人太多了,秦役就算有三頭六臂,也幫不過來,索性是冷眼旁觀,但若有人求上門來,說不得要伸出援手了。
這少女見狀,也不說什麼感謝之語,拉着秦役就往官道一側跑去。
一株被扒光了樹皮的枯樹之下,躺着一個奄奄一息的老漢,這人看起來像七八十歲的模樣,滿臉褶皺,骨瘦嶙峋,若不是那裸露的胸膛微微起伏,說是一具屍體,怕也沒人不信。
「道爺,這就是我阿爹,求求道爺施法救救我阿爹吧,只要能救我阿爹,小女子願意做牛做馬,侍奉道爺。」
那少女又跪了下去,涕淚橫流,磕頭如搗蒜。
不等秦役將其扶起,一側就傳來了幾個男子的嬉笑聲音。
「這女娃長的太過尋常了,道爺法力金貴的很,可別徒耗。」
說話的是幾個身着布衣的男子,這些人臉上雖有風塵,但卻不見飢色,身形健壯,背上行囊也是鼓鼓囊囊的,腰間更是挎着長刀。
這幾人說的並不是沒有道理。
如今這世道,若是這少女長的秀美,早就被路過的大戶買走了,何至於此。
「道爺別聽他們胡說,小女子只是餓極了,若是養養,小女子是好看的。」
少女大急,抱住秦役大腿,苦苦哀求,說話間還故意用那胸前二兩肉在他的大腿上蹭了幾下。
秦役生於太平盛世,對所謂亂世之理解,多為課本或者那些影視劇上了解。
如今身臨其境,感觸猶深。
「姑娘放心,貧道行善,並無所求,你且讓開,莫要耽誤了你阿爹。」
「對對對!」
那少女如夢方醒,急忙鬆開他的大腿。
旁人見這道人真要救人,都是伸着脖子朝這望來,更有好事者圍了過來。
秦役畢業於某省的商科大學,對醫學那是一竅不通。
但是地煞術之中,有一門喚作醫藥的神通。
此神通乃是以醫入道的修行法門,包含諸般醫道仙法,能夠生死人肉白骨。
秦役附身查看一番之後,便發現這老漢只餓極了,且受到了不小的驚嚇,這才成了這副模樣。
如此,這醫藥神通自是無用,只見秦役摘下腰間一葫蘆,灌了一口清水含在口中,隨即抬手對着虛空畫符。
指尖金光閃動,頃刻間,一道明滅不定的金色符文就浮現在半空之中。
「噗!」
他也不管圍觀之人的驚嘆,只是將口中清水朝那符文噴出。
清水化作水霧,與那符文交融,而後又成點點金光,落在了那老漢身上。
這一幕把那些看熱鬧的行人都給鎮住了,不少人開始竊竊私語,對秦役的目光也變得有些敬畏。
只有那先前說話的幾個漢子,相視幾眼,其中一人口中更是低喃了一聲。
「黃天道!」
秦役對此自是不聞,只是將葫蘆遞給那少女。
「行了,給你阿爹喂點清水,不出片刻,他便會清醒。」
少女不敢耽誤,急忙接過葫蘆給那老漢灌了一口。
接下來的一幕,讓在場之人是目瞪口呆。
一口清水下肚,原本奄奄一息的老漢,竟是睜開了眼睛,緩緩的坐了起來。
旁人怎知,秦役剛才所施展的乃是地煞術的符水神通。
此神通說簡單點是符籙法術,但是卻是尤為繁雜,可以召神劾鬼,降妖鎮魔,治病除災,妙用無窮也。
見那老漢已無大礙,秦役又從懷中摸出了半張餅子遞給少女。
「多謝道爺!小女子願為道爺做牛做馬… …」
秦役將餅子遞了過去,出言拒絕。
「免了,貧道救人隨心,並無所圖。」
少女死死的盯着那半張餅子,眼中滿是渴望與畏懼,不斷的吞咽口水,卻沒有伸手去接。
秦役愕然,但是馬上就反應過來,在這官道之上,多是流民饑民,這半張餅子,足夠為這對父女招來殺生之禍了。
想明白了這其中關竅,秦役不由得暗道一聲:好一個冰雪聰明的丫頭!也罷,救人救到底,送佛送到西吧。
「你們父女,就先跟着我吧。」
他這個舉動讓周圍心懷不軌之人有些失望,紛紛各自散去。
「多謝道爺救命之恩,多謝老天爺垂憐啊!」
少女俯首痛哭,梨花帶雨,她那阿爹在符水的加持下,也有了些許力氣,掙扎着起身,也想要叩拜。
「莫要稱呼道爺了,貧道俗家姓秦,你等喚我一聲秦道長即可。」
秦役按住了要跪拜的老漢,將那半塊餅子給這父女二人分食之後,又召來那頭大毛驢,將其扶上驢背。
他與那少女就這麼牽着毛驢重新回到了官道之上,漸行漸遠。
「大哥,咱們… …」
剛才在官道休息的幾個漢子,此刻圍攏在一起,其中一面相凶神惡煞的壯漢,面帶一絲興奮之色低呼了一聲,同時做了個斬的手勢。
為首的是一名虯髯大漢,對於這個提議,他卻是搖頭否定。
「就憑咱們幾個,怕是拿不下那妖道,何況那趙家告示上,可是寫明了,要活着的黃天道之人。」
他略一沉吟,就有了主意,對着兩名面相相似的漢子吩咐道:「牛大牛二,你兩人先跟上這妖道,別跟的太緊了,沿途留下記號。」
「好嘞。」
「大哥放心。」
這兩人拱了拱手,隨即便起身快步朝官道而去。
「咱們現在抄小道去台州府城,告發的賞金雖然少了點,但也足夠咱們兄弟快活幾年的了。」
餘下幾人都是紛紛點頭,就連先前那面相兇惡的大漢也是附和。
隨即,幾人起身拐進了官道一側的樹林之中,消失不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