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。
秦役將魏老狗父女送上官道,便騎着毛驢往台州府城而去。
其實他可以選擇更快的趕路方式,不管是御風還是招雲,只是不知為何,秦役反倒是更喜歡用這胯下毛驢代步。
回首往昔,只知追逐金錢,從未停下步伐。
如今張百忍給了秦役一個再活下去的機會,兒時那仗劍天涯的夢,又被他想起。
只是,這路上不平之事,太多了。
眼前這官道之上,比那魏老狗父女凄慘之人,多不勝數。
秦役也覺得有心無力。
其實,他也很迷惘。
要收集到九千九百九十九條龍虎之相,談何容易。
他這一年多的時間,他遊走在鄉野之間,也就遇到了兩個穿越者,其中一個自己還沒下手,可就算這兩人身上的龍虎之相加起來,也不過是九牛一毛罷了。
「若是這台州府城沒有穿越者,看來要去一趟南京了,傳聞此城人口數百萬,奢華異常,那些個穿越者這最喜扮豬吃老虎,行那裝逼之舉,如此繁華之地,必然是有穿越者的,還有那黃天道,聽這名字怎麼這麼像…像太平道,抽空也要去會一會… …」
已過正午,官道之上的行人也開始多起來了,雖大部分還是那些衣衫襤褸的流民饑民,但也有不少衣着齊整之人。
就在這時,秦役神色一怔,雙目遠眺,只見在前方隱約透出一股晦暗的金光。
「驢兒,跑快點。」
秦役面露喜色,俯身在毛驢耳中低聲說了一句。
座下那頭大毛驢竟似能聽懂一樣,唏律律的一聲後,便開始四蹄狂奔。
這毛驢很有靈性,雖是狂奔,卻也知避開行人,不一會兒就到了那金光所在。
果然,三龍三虎,圍繞在一個孩童肩上。
但秦役卻是傻眼了。
這孩童不是別人,正是那殷豐!
他並非一人,身旁還站着一男一女。
男的背弓挎刀,正是其父,女的卻是滿臉污垢,看不出美醜,就連裸露在外的肌膚,同樣是髒兮兮的。
鈴鐺聲清脆,殷豐自然也早早聽到了,望向秦役也是一臉愕然。
「咦,原來是道長,真是巧了。」
殷父也是一眼認出了秦役這個問路道人,立刻停下腳步,拱手打了個招呼。
「呵呵,確實巧。」秦役輕拍了一下毛驢,上前招呼道。
「道長那日不是要前往台州府城,怎生會從這個方向行來。」
「一言難盡,不知兄台去往何地。」秦役掃了一眼殷豐,打了個哈哈反問道。
「去南京投奔親戚。」
「原來如此,既同是往南,不如我等同行一段。」
對於這個提議,殷父有些抵觸,生逢亂世,人是最不可信的,但不等他出言拒絕,卻聽殷豐說道:「阿爹,這個道長不像壞人,一起吧。」
這話完全不似一個小孩子對父親的語氣。
被戳破心中所想,殷父也不覺得尷尬,只是略一猶豫,也就點頭答應了下來。
秦役大有深意的掃了殷豐一眼,嘴角露出若有若無的笑意。
對方既如此上道,秦役也會做人,當即翻身下驢,把毛驢讓給了殷豐和他母親。
這一舉動讓殷父戒心稍去,口中連連稱謝,但那毛驢的韁繩,卻是被其牢牢的握在手中。
「還不知道長名諱。」
「俗家姓秦,道號通天,不知兄台大名。」
「不敢當大名,殷書,山中一獵戶罷了,這是我婆娘崔氏。」
「見過道長。」
那驢背上的婦人點頭算作施禮,聲音悅耳。
對方這般打扮,秦役也是會意,想來是這崔氏生的好看,為了不惹人覬覦,這才自污。
路上秦役與那殷書談天說地,倒也算的上是相談甚歡。
反倒是那殷豐,扮出一副乖巧模樣,一言不發,但是一雙小眼卻從未離開過秦役身上,一雙小手死死的按住腰間別的那匕首。
幾人剛走出四五里,就聽見前方傳來一陣嘈雜聲,還有那陣陣的馬蹄聲。
殷書眉頭微皺,毫不顧忌的趴在地上,側耳傾聽。
「有馬隊過來了,不下十騎!」
殷書臉色難看,一拉韁繩,毛驢就乖巧的往旁邊一側,讓到了一邊。
那崔氏也是一臉慌張,死死的將殷豐抱住。
如此亂世,有馬的,不是匪就是兵,對於尋常百姓來說,兩者並無區別,這殷書有此表現倒也正常。
反觀秦役依舊泰然自若。
馬蹄聲越來越響,揚起的煙塵也越來越近,轉眼間就到了幾人數十丈外。
馬隊一共十四人,其中四人布衣,餘下十人皆是一身黑紅鎧甲,掛刀背弩。
這些人彪悍精壯,殺氣森森,縱馬疾馳,絲毫不顧及眼前行人,有兩個流民避之不及,皆被馬蹄踏的骨斷筋折,哀嚎陣陣。
「這應該是台州府城趙家的黑甲軍,當年我曾見到過一次,乃是趙家的私兵。」殷書壓低了聲音對秦役說道。
就在這時,兩人身後傳來一陣呼和聲。
「大哥!這裡大哥!」
只見兩個面容酷似的漢子,正揮舞着雙手,迎面朝那馬隊跑去。
馬隊中的那幾個布衣壯漢同樣揮舞着手中兵刃,但卻不往那兩人奔去,反倒是朝秦役這方向疾馳而來。
沒等秦役和殷書反應過來,這十餘騎竟將四人團團圍住。
這突如其來的一幕,讓殷書面色大變,立刻把驢背上的妻兒抱下,護在身後,同時箭上弦,弓滿月。
秦役則是對這些騎士視而不見,面上也不見有何驚懼之色,反而是饒有興緻的望着那如臨大敵的殷書。
「這個獵戶,不簡單呢。」
他不懂什麼弓馬武技,仰仗的不過是地煞術罷了,可就在拉弓的那一瞬間,秦役感受到了一股難言的氣勢從殷書身上散發而出。
「是這披髮道人嗎?」
一名面白無須的中年人一揚馬鞭,指着秦役,語氣森然。
「不錯,就是這道士,小的幾個親眼所見他那日隔空畫符,想必是那黃天妖道的手法。」
虯髯大漢面露諂笑,連連點頭。
「黃天妖道?」
聞聽此言,殷書一怔,但是馬上看向秦役的臉色就變的有些不善起來。
秦役面露恍然,當即上前一步,對那中年騎士抱拳施禮。
「這位軍爺,貧道只是一介雲遊道人,所學的也不過是一些救人之術,絕非這漢子口中所說的黃天妖道。」
一旁靜靜觀望的殷豐對這番話則是嗤之以鼻,心中暗道:「你不是妖道,誰是妖道!」
「黃天妖道最擅以符水蠱惑愚民,你既以道人自稱,又能以符救人,不是黃天妖道,難不成還是天師道!」
中年騎士冷笑一聲,隨即馬鞭朝天一舉,餘下騎士立刻摘下強弩,利箭上弦,動作整齊劃一,頗有威勢。
「軍爺!軍爺!小的兩兄弟跟了這妖道兩天,這傢伙還將一個村子的人全都吸成了人干,這人還有兩名同夥,已經被我斬殺了,這是從他們身上搜出來的邪符!」
說話之人正是那牛大,他同樣是一臉諂笑,極盡討好之色,同時對他弟弟使了個眼色,那牛二繞了一個大圈,將兩枚三角黃符恭敬的遞給了那為首騎士。
沒等那中年騎士把那三角黃符拆開,秦役開口了,聲音冰寒刺骨。
「這東西怎麼會在你們手上!」
只一眼,他便認出了這兩枚摺疊成三角的黃符。
這正是他與魏老狗父女分別之時,贈與對方的安神符!
牛二舔了舔舌頭,滿臉的淫邪,仰頭沖秦役說了一句:
「那個女娃娃,很潤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