翠玉作為鳳儀宮的掌事宮女,行事穩妥,因此準備的衣物類型繁多,盡可供陸遇寧選擇。
只見她一身紅如火的束腰勁裝,柳眉似月,凝脂若霜,頭髮用發冠簡單紮起,斜插一根盤旋着霓裳蛇形的發簪,大半青絲如墨般垂下,盈盈水汽間,更襯出她的臉龐穠艷無比,英氣颯爽,堪稱絕色傾城。
都說鎮國公府嫡女席則靈乃盛京第一美人,但鄺婉清覺得,就論容貌,眼前之人也更甚幾分。
遑論還有一身出神入化的絕妙醫術。
只是,她的眉眼若有似無地有些熟悉……
一時之間,鄺婉清倒也想不起來。
陸遇寧走到她面前,從懷裡掏出一張紙,「娘娘,這是殿下藥浴所需方子。」
翠玉躬身接過,呈到皇后手中。
鄺婉清摩挲着藥方,「有勞神醫費心,宸兒之病所需時日長久,本宮在附近置辦了處宅子,還請神醫安心在盛京住下,有任何需求都可以提出來。」
陸遇寧擺手,「倒也無需如此麻煩,隨便在太子府安排個房間即可,後續治療我需近距離盯着。」
「對了娘娘,我本名陸遇寧,您叫我名字即可,不必神醫神醫的叫。」
鄺婉清莞爾,起身牽過陸遇寧的手,「既如此,那本宮喚你寧兒可好。」
近看之下,當朝皇后的面容更加華貴雍容,聲音和婉,手中傳來的溫柔讓陸遇寧有些失神,彷彿撥動了心底的某根心弦。
這種宛若母親般的溫暖,她從未感受過。
「娘娘隨意即可。」
鄺婉清牽着陸遇寧坐下,「寧兒旅途奔波,之前可是遇到了什麼麻煩?」
陸遇寧語氣風輕雲淡,「只是路上遇到了只黑黃條紋的老虎,斬殺之後不慎跌落泥坑,小事一樁,不足掛齒。」
旁邊一直安靜當個背景板的謝玉煊突然插嘴,「寧姐,可是傳說中兇猛無比,生食過人肉的斑斕虎?」
陸遇寧挑眉,寧姐?
這個稱呼倒也別緻。
「可能是吧,當時急着趕路,沒注意看,怎麼,二殿下對此感興趣?」
其實她接到消息之後就從黎澤出發,駿馬、行李收拾穩妥,走得也是官道,一切都很美好。
可行至中途,倒霉病發作,青天白日遇到一隻發狂的猛虎,馬兒沒了,行李也丟了,只能頂着傾盆暴雨徒步而來,要不然何須三天時間。
謝玉煊雙目放光,興奮地衝到她面前,「寧姐,你能不能收我當徒弟啊!」
手撕猛虎,這是何等勇猛,感覺可以和宣表姐媲美,但脾氣卻比表姐好多了!
陸遇寧道,「這……」
她看向皇后,不作答覆。
太子行事略怪,二皇子又喜形於色,跳脫無跡,這皇室之人,倒還挺有意思。
「煊兒。」
鄺婉清的聲音不算嚴厲,謝玉煊卻宛如被拎住脖頸的小貓,「母后……」
「寧兒要忙着救治你皇兄,哪兒來旁的時間教你功夫,莫要頑皮。」
謝玉煊可憐巴巴,「好嘛,兒臣知錯了。」
陸遇寧輕笑道,「如若二殿下得閑,倒是可以切磋一下,不過還是以課業為主,武力只作輔助。」
「好!」
鄺婉清搖搖頭,無奈至極,果然是個傻小子。
她看向陸遇寧,溫柔道,「想必寧兒也勞累了,可先下去歇息,嚴忠是宸兒的貼身太監,也是這太子府的總管,任何事都可吩咐他。」
「好,多謝娘娘。」
被點名的嚴忠走到陸遇寧身側,恭敬道,「神醫,這邊請。」
……
皓月當空。
乾瀾殿的屋頂被泠泠月霜籠罩,微風拂過,幾縷細發落在肩上,女子將壺中清酒一飲而盡。
「你來了。」
謝昶宸撩開衣袍坐在她身邊,聲音溫和,「阿寧,怎的又大晚上喝酒?」
「這不是等殿下無聊,心中煩悶,正好借酒澆愁嘛。」
謝昶宸蹙眉,「是我的錯。」
女子嘴唇微揚,笑容明媚,「哈哈,逗你的,怎麼說什麼都信。」
「只要是你說的,我都信。」
女子看着天邊的月色,神色飄渺,「殿下,今晚是我最後一次來見你了,你已經不需要我了……」
謝昶宸愣住,面色陡然慌亂起來。
「你要去哪兒?我需要你的,阿寧。」
女子的身體陡然趨近透明,「殿下,你心裏如同明鏡,早就知曉我不過幻夢一場。」
謝昶宸面色陡然沉下去,眸底深雲如墨般翻湧。
女子用半透明的手撫上他的臉頰,聲音縹緲如同清風,「我們很快就會再見,殿下,那時才是你我的真實。」
話音剛落,她的身體就碎裂成星光點點,謝昶宸瞳孔皺縮,伸出的手卻握了個空。
「阿寧,不要!」
謝昶宸呼吸急促,猛地睜開眼睛,映入眼帘的場景再熟悉不過。
外面已近夕陽暮色,謝昶宸緩緩坐起來,額頭汗水涔涔。
修長手指撫上胸膛,裏面的心臟仍在跳動,可他卻感覺如此空寂。
他何嘗不知道那只是夢境,可他遍尋蹤跡而不得,只能在夢中與她相聚片刻。
為什麼……
為什麼要闖入他的世界,又毫不留情地撤身離開。
謝昶宸心神震蕩,胸口的撞擊沉悶跳動,他偏頭咳嗽不停,陡然咳出一口黑血。
「咳咳——」
周圍的空氣動蕩一瞬,謝昶宸揮手止住,淡然地抹掉唇角血跡。
病弱至此,即使他們相守又能如何,不過是情深緣淺。
他披好外衣,起身來到書案前。
今日感覺久違的輕鬆,或許已是迴光返照,父皇母后為他籌謀至今,也到了該結束的時候。